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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歲的上海篆刻名家韓天衡是西泠印社聲譽社長，4月28日，我國書法圣地地點的紹興蘭亭書法博物館舉辦了“長繩系日——韓天衡學藝八十年回顧展”，精選韓天衡從弱冠到耋耄六十多年來創造的書、畫、印、雅玩等精品近180件套。怎么看待這位耄耋篆刻名家的求藝之路？
韓天衡號豆廬，本籍江蘇姑蘇，1940年生于上海。擅書法、國畫、篆刻、美術理論及書畫印鑒賞。現任西泠印社聲譽社長、我國藝術研究院我國篆刻藝術院聲譽院長、上海我國畫院參謀（原副院長）、一級美術師。出書有《我國印學年表》《韓天衡篆刻精選》《歷代印學論文選》等著作一百五十余種。
韓天衡（右）在紹興蘭亭書法博物館“長繩系日——韓天衡學藝八十年回顧展”現場。
2021年，由于工作調動，筆者有幸能近身傾聽豆廬韓天衡先生教導，有時機翻閱從薄薄的《我國篆刻藝術》到《歷代印學論文選》《我國篆刻大辭典》《我國印學年表》等添補印學空白的鴻篇巨著。親眼見證韓天衡在耋耄之年仍不輟詞訟耕耘，書、畫、印精品頻出，更在短短四年間，又出十本專著。關于青壯年學者或藝術家而言，這也是適當驚人的高產了。感念豆廬先生每有大著面世，總不惜奉送我學習。跟著了解的深化，益發驚嘆和敬仰。作為后學后輩，常常思索，他怎么從“戀棧于方寸”的少年生長為金石我們？怎么從秉承古人到“別出心裁，面貌獨造”？又是怎么在能人輩出的今世印學界引領風潮五十年？這其間是否隱藏精進玄機，能使后學諸君于筆墨詞訟間得窺三昧？
直到韓天衡回望八秩藝途，取“長繩系日”為展題，方如晨鐘破霧，恍然大悟。此次展覽精選了韓天衡從弱冠到耋耄六十多年來創造的書、畫、印、雅玩等精品近180件套，明晰描繪了韓天衡在藝術道路上的逐夢進程。
“長繩系日”典出晉人傅玄《九曲歌》：“歲暮景邁群光絕，安得長繩系白日。”在云霞翻涌的山巔，少年盡心竭力拉扯著環繞金烏的繩子，暴起的青筋、奔涌的汗珠、不敢一刻松懈的竭盡全力和瞬息萬變的彩霞，在那一刻，凝結成敦煌巖畫般綺麗的畫面。1981年《韓天衡印選》篆刻跋語中，他寫道，“百年探究，為夢也，如千坡止境，紅日楚楚。”2011年在與弟子顧琴的訪談中，韓天衡把求藝心得進一步凝煉成：“一要差異于古人，二要差異于別人，三要差異于故我。”。
別古人。
韓天衡四歲學書、六歲習印，先后師承鄭竹友、方介堪、謝稚柳、陸維釗等名家。1963年，西泠印社建社六十周年，經恩師方介堪舉薦，韓天衡初次參與西泠印社的展覽。由于六十周年社慶展是新我國建立之后西泠印社第一次恢復活動并辦展，非常盛大，許多成名已久的老社員紛繁前來觀展。初出茅廬的韓天衡遭到不少老先生的表揚。其間，西泠印社元老之一，與王福庵齊名的唐醉石先生當場斷語，“這個人二十年今后一定是印壇巨擘”，遂保藏了韓天衡的參展印屏。老先生可謂慧眼如炬。本次回顧展中最早的一幅印屏由方介堪先生于1963年12月題款，雖比唐醉石先生保藏的那幅參展印屏晚半年，而印風連續。這幅著作線條穩練、準確，朱文印遒勁淵雅、白文印寬厚圓渾、鳥蟲印勻秀整齊，頗得方介堪先生“切玉”真意。
1963年，韓天衡篆刻印屏。
1963年注定是不普通的一年。二十三歲的韓天衡迎來了藝術生計的重要轉機——有再生父母的印壇長輩方去疾贈予他一個“變”字。這位融匯浙皖兩派精華的篆刻我們，以單字為其指明藝術方向，也慎重敞開了他“長繩系日”之行。
面臨這道偈語般的“變”字出題，性情雄強的韓天衡挑選以“硬功”破題。他深究篆刻史發現，清代篆刻名家錢松“摹漢印二千鈕”、海派篆刻權威吳昌碩一生治印逾兩千，所以韓天衡決議仿賢追古，下苦功描畫“三千方秦漢印”作為“變”的根底。本次展覽最早的一件篆刻著作“筐印將巨”的邊款：“執役甌海時臨刻漢印甚多，皆磨去，此舊篋中僅見者，以敝帚視之。”摹印之勤，可窺一斑。
印《筐印將巨》，邊款：執役甌海時臨刻漢印甚多，皆磨去，此舊篋中僅見者，以敝帚視之。
1970時代中，韓天衡執筆撰寫《我國篆刻藝術》一書。這期間，他查閱近兩千部印學著作與印譜，體系地沉浸于古璽印與明清篆刻材料之中。并將學習到的許多風格體現在篆刻著作中。古璽、秦印、魏晉鑄印、南北朝鑿印、宋元官私印、肖形印、鳥蟲書印等豐厚多樣的古印，吳讓之、趙之謙、黃士陵、吳昌碩、來楚生等燦若星河的門戶印、名家印。豐厚的堆集，讓韓天衡的“變”，有了薄發的根底。
時機總是等候有預備的人。也是70時代中期，程十發先生托韓天衡刻一私印“古今中外法”，表達他的藝術觀念“順古者亡，逆古者昌”。十發老用此印時間自省，不要流連于一家一派，而是吸收消化古今中外的優異技法、理念，不斷自我豐腴。程十發無心插柳的囑托，成了韓天衡溯古而上、面貌獨造的催化劑。韓天衡在1975年刻的“鱸鄉十發”印的邊款中寫道：“豆廬變局之一格，尚乞云間十發程先生多加指點也。”。
印《鱸鄉十發》。邊款：豆廬變局之一格，尚乞云間十發程先生多加指點也。乙卯深秋于滬上，天衡。
在篆刻藝術中行至深處，韓天衡發現，古人治印考究“平中見奇”“靜中見動”與本身尋求“先聲奪人”的藝術理念發生奇妙分野——他巴望如京劇名角露臉般，方寸之間即現攝人心魄的視覺張力。正是這種審美取向的覺悟，韓天衡完成了從師古到化古的改變，他從頭解構了小篆與漢篆體法，從筆畫的表達、章面的布局、字體的姿勢、真假的排布都有全新的詮釋，“雄強奇崛”的韓派印風開端鋒芒畢露。
別別人。
1982年，韓天衡受西泠印社托付掌管撰寫《歷代印學論文選》，彼時，華東師范大學古籍研究室編著的《歷代書法論文選》已面世在先，珠玉在前，這使韓天衡在文獻收拾過程中分外審慎。面臨汗牛充棟的古籍文獻，他如履薄冰地爬梳剔抉，只怕有所遺漏，每逢發現寶貴材料，便如獲至珍，常自嘲有“小民乍富”般的歡喜。編書期間，他得以遍覽西泠印社、上海圖書館、上海博物館、日本靜嘉堂文庫收藏的稀見印學典籍。在沒有現代化檢索設備的時代，他全憑手抄筆錄、描畫收拾，以近乎忠誠的學術情緒反復推敲。正是這份癡迷，使他突破了藝術類別、門戶與技法的藩籬。
印《悍秀》，邊款：悍不難，秀亦不難，難在悍秀兼具，雄淵兩備，此乃吾藝旨者也。庚辰二月，天衡并記。/庚辰二月，豆廬刻。/（龍肖形）。
“形殊而質同，類別而道通。”相同精雕細鏤的安置也出現在篆刻著作中。《悍秀》即很有韓天衡的“草篆”書風。乍看之下，像是三列四字。耐性細看會發現，“悍”字“心”部故意擴大拉長，登時頂天，左右兩點加粗一開一合，與“禾”字開口向下的撇捺、“干”字上翹變形的橫劃，一起組成猶如編鐘般厚重古雅的視覺動線。
韓天衡是施朱布白的高手。從傳統意義上講，白文印的紅底是副角，而“悍秀”的朱白二色齊頭并進、相輔相成。從全體看，“心”字底部粗大健壯拱起的弧度，與右側和底邊，勾勒出一個赤色三角形；“禾”字下半部變形后與底邊構成細長鼓腹的矩形；與右上方“日”字外圈赤色遙遙相對，構成巨細參差、是曲各異、奪目靈動的赤色視覺動線。
從刀法看，書法中“草篆”的參差結體與自在筆勢，直接轉化為篆刻印文的變形夸大，激烈的書寫性依托刀法傳達。印文筆畫直中有曲、直曲互用，線條豐滿，展示了韓天衡自創的“搖櫓”刀法。明清以來，印人用刀或切、或沖、或披，一直遵循一法，韓天衡秉承了吳讓之角鋒、刀刃、刀背三面用刀，比之以毛筆的筆鋒、筆肚、筆根，用手腕配獨奏刀的崎嶇、急緩、輕重，表達書法運筆中提按使轉、抑揚崎嶇的筆意，使“草篆”與刀法改造互為表里，構成“筆意與刀意交錯”、拙厚舒暢的復合性風格。
正如邊款所言：“悍不難，秀亦不難，難在悍秀兼具，雄淵兩備，此乃吾藝旨者也。”。
別故我。
1980時代，韓天衡進行了很多立異性印格探究。印面上，他嘗試了形意兼備的甲骨文、生動活潑的屬相圖畫以及華美靈動的鳥蟲書篆等多種藝術形式，經過變式、變體、變法等方法，展示出連綿不斷的藝術創造力。在邊款處理上，他靈活運用篆書、隸書、行書等多種書體，有時設魏碑界格，再刻陰文，有時兩種字體并用、朱白相間。這些精巧的邊款雖小猶大，方寸之間盡顯蒼勁雄壯的藝術魅力。
2000年今后，“熟帖生寫”和對古文字的從頭了解對韓天衡的著作發生了影響，他的朱文印和鳥蟲篆在篆法根底上融入楚簡筆意，創始了楚竹簡入印的先河。
印《虎步》。
印《百樂齋主》，邊款：乙丑九月天衡制印。
印《拙不易》，邊款：丁卯天衡。/拙不易，此治藝至理也。天衡作。
印《學然后知不足》，邊款：楚簡參中山王舋鼎文為之，前不見印人，吾亦初嘗，似可深化。戊子天衡。
韓天衡八十載的藝術求索，不僅是個人風格的淬煉史，更是一部濃縮的我國篆刻現代轉型啟示錄。他憑仗“長繩系日”般的執著，在金石書畫范疇拓荒出一條“別古人、別別人、別故我”的改造之路，為篆刻藝術甚至我國傳統藝術的賡續與立異供給了鮮活的范本。
（注：本文為節選刊發，注釋未錄入）。
